更新日期:2009/12/13 15:32
王德愷
這個辦公室不氣派，而且不整齊，就像家一樣亂糟糟，像個安親班，但老師脾氣比較好，媽媽也可以來陪孩子。
專門服務婦女與兒童的善牧基金會，今年得了總統文化獎，不過，在台北縣跨國婚姻家庭服務中心，社工主任李幼鳳，可完全沒有因得獎而變得輕鬆，工作還是像本繁瑣無比的流水帳，台灣社工的工作負擔都很大，能熬過3年，繼續做的並不多，李幼鳳的社工生涯超過3年的幾倍了。
善牧基金會北縣跨國婚姻家庭服務中心社工主任李幼鳳：「妳幫我把這個黏起來好不好，這是我們要做統計用，不過喔，這個有一點麻煩，因為它喔，格子又不是很對，我昨天，你看，它的格子不是對得很…啊，不行哪，這裡又跳掉了啦！」
年底結算，聯合勸募還要來視察，李幼鳳是辦公室主任，一個頭兩個大。李幼鳳：「你好，我是幼鳳啦，欸，不好意思，一直很忙，就一直還沒打電話給你。」
身為社工，如果還是完美主義者，你就完蛋了，三頭六臂也做不完工作。李幼鳳：「大原則抓到啦，那其實很多小細節，確實沒有辦法顧到那麼多，還是得要去排序這樣子，不過通常最急的還是個案，一定是個案的部份。」
進辦公室內1小時，搞定所有事，10點半準時出發，探望一個年輕媽媽，台北縣道路曲折，騎機車比搭公車快。李幼鳳：「應該沒有那麼快轉才對啊，現在這是什麼路。」
社工不是萬能，也會迷路，也會沒辦法，民間社福機構沒有公權力，幫個案申請補助，需要時間，只能先幫個案找個地方躲開家暴。李幼鳳：「現在去那個個案家，因為這個個案，剛剛離開一個比較險惡的環境，但是兩手空空出來，連個家具都沒有，那我之前幫她募了一些，那今天去看她我就(帶罐奶粉)，因為她兩個孩子還很小嘛。」
眼前，她只能用機車多載一罐奶粉去，騎在橋上，李幼鳳說喜歡吹風的感覺，感覺人跟自然接近，但也很渺小，卻又在造物主的懷抱中，她是虔誠的天主教徒，天主教善牧基金會的信條是，「一個人的價值勝於全世界」，儘管每一個人都尊貴無比，但每個人，也都會遇到生命低潮。
李幼鳳：「做為一個人就是那麼樣的有限，他會出現在你面前，就是他已經到了那個限度了。」
帶著生活困境與情緒垃圾的個案，每天都會出現在李幼鳳眼前，把一堆無力解決的問題丟給她。李幼鳳：「因為我是那麼樣的有限，我必須要去，我必須去看這個有限當中，天主要告訴我的是什麼。」
她說，只用人的層次看，會只看到問題，眼前的個案會只是麻煩、倒楣或悲傷，要想辦法去看每個人美好的一面，雖然李幼鳳的訪視，很少看到笑臉，還好今天訪視完後，她自己放心笑了。
李幼鳳：「目前一切(救助)都在進行當中，那她現在情緒也比較穩定，剛剛我要走之前，她說她覺得很不好意思，麻煩大家，她非常的感到非常的內疚，那我也勉勵她說，現在你接受別人的幫助沒有關係，以後等你有力氣，你就可以幫助別人。」
幫助個案找到力量、療傷、復原，善牧還希望幫新移民媽媽快樂一些。李幼鳳：「咦，加九層塔的湯耶。」學童：「他們都在說有葉子。」李幼鳳：「有葉子，欸，我第一次，我來問一下小燕，這要怎麼做，加九層塔？」學童：「蛤犡。」李幼鳳：「那叫蛤仔，蛤犡比較小、比較黑。」
讚美愛心媽媽的廚藝，讓白天有空的媽媽來陪伴孩子，順便服務大家，得到成就感，她還幫來台灣多年的幾位新移民配偶，組成「洋柑菊工作隊」，明年起，要去幫助剛來的外籍配偶。
新移民配偶周慶華：「我會來參加，是因為有朋友在，她介紹過來，然後覺得這邊的工作人員服務態度非常好，就好像是自己家人的那種感覺。」
新移民配偶謝曉英：「我剛第一次來這邊的時候，來我就愛上這邊了，來我就每個禮拜六都來這邊，認識了很多的朋友，就是來自各國的。」
她們把這裡當台灣的娘家，來交朋友，辦公室另一角，李幼鳳邊吃飯邊煩惱，台北縣偏遠山區某個個案，被夫家虐待，不幫忙辦身分證，又輸了離婚官司，現在可能要被遣送出境，離開孩子，社工沒有公權力，只能求助法扶會，就因為人的問題，都需要時間，在社工手上，就不能多耽誤時間。」
周慶華：「每次看到她，她都一直在講電話，她有一些想法喔，她想到了，馬上就去找資源來解決這些問題。」
李幼鳳：「社工的工作確實是挑戰非常大，因為處理的是人，那人的問題，很多時候又不是，不是好像比方說，你感冒你吃個藥，頂多好像兩趟、三趟就會好，人的問題很多時候，是需要時間，那在這個過程當中，又因為是人，人每個人都會有情緒，都會有脾氣，那情況一來的時候，對於所謂的人性都是一大挑戰。」
她還是會生氣，還是得繼續解決問題，生氣是因為，很多台灣夫家傳統觀念深，憑著刻板印象，歧視甚至欺負外籍配偶。李幼鳳：「究竟是新移民女性的問題，還是本來就是家庭的問題。」
她記得很清楚，台北縣一個個案，孩子在夫家耳濡目染，就看不起媽媽。李幼鳳：「那個孩子才四年級，他就告訴他媽媽 你不可以到學校來，為什麼？只因為他的媽媽是外籍的，他覺得，這個孩子覺得我的媽媽跟人家不一樣。」
孩子念不完六年級就輟學了，母親自卑，孩子當然難以學會自信，更學不會尊重差異，但李幼鳳承認，就連她自己剛開始時，也被文化差異嚇一大跳，一個印尼媽媽要上幼稚園的小孩，上完廁所，不會用衛生紙。李幼鳳：「因為媽媽她們娘家，上完大號直接是用水清洗，那媽媽就是這樣教孩子，那所以這個孩子他不會用衛生紙，他就是直接用水洗，我當時心裡真的有一個很大的震撼是，這個就是文化差異。」
身為社工，她知道差異只是不同，沒有高低之分，但一般民眾知道嗎？記者：「社工常常會沒有辦法嗎？」李幼鳳：「社工常常沒有辦法，人說起來很簡單，事實上很複雜，其實很多問題就出在溝通啊，觀念不合啊，可是我覺得那個中間，很重要的是兩個人怎麼看待這個婚姻。」
婚姻是人生最大的一場冒險，工作累，又看了太多不Happy的Ending，李幼鳳對自己的家，更努力呵護。李幼鳳：「那如果我說(騎機車)有50分鐘，跟(搭捷運轉)接駁公車，最順利1個小時來講，都還差個10分鐘，10分鐘喔，你看，我就可以做一道菜了。」
個個把蒜拍碎，也耐著性子，把生活中的困難一個個打碎，手腳快，20分鐘能端出5道菜，因為要爭取時間，與先生約會。李幼鳳：「那時候我先生在麥寮，我們是兩地夫妻。」記者：「工作在麥寮喔？」李幼鳳：「對，他那時候，我孩子還一年級，還國小的時候。」
李幼鳳丈夫：「剛好休假時間不一樣，她休星期六，我休星期六跟星期天，她休星期天跟星期一，所以會更珍惜在一起的時間這樣子。」
忍耐幾年分居兩地的生活，終於能在台北相聚，休假時間也不一樣，夫妻倆還是把握時間見面，每週兩個晚上，在這個不豪華的餐廳，約會、一起做菜，分享心情。李幼鳳：「這個沒有切得很漂亮啦，沒有時間做得很漂亮，所以，好啦，可以吃就好好不好。」
其實，是老公、孩子非要吃她的媽媽菜。李幼鳳丈夫：「老二比較喜歡吃便當，她都吃便當。」李幼鳳：「她一向號稱不喜歡吃外面(外食)，妳讓她吃外面，一陣子她就開始哇哇叫。」
雖然忙，其實李幼鳳沒有忽略細節，明天要加班。李幼鳳：「老公的晚餐也先準備好，幫你多帶一點菜，你愛吃菜，好，OK，這樣擺漂亮一點哪，這樣子嗎。」李幼鳳丈夫：「好了，這樣就好了。」
這個男人看見她的美好，也懂得珍惜讚美她，而且愛吃她做的菜，尤其是滷豬腳。李幼鳳丈夫：「一樣感覺，兩個人坐在一起吃，感覺就是不一樣啊，那種回味一開始，她給我，為我所做的豬腳，就會覺得心裡很踏實，她是一個非常有智慧的人，而且她真的是非常有熱忱，對人的方面。」
記者：「那她還有一個很智慧的決定，就是嫁給一個很支持她的人。」李幼鳳：「喔，這個多重要啊，這個多重要。」李幼鳳丈夫：「這個(當初)也不曉得，所以結婚都是一個冒險。」
李幼鳳的冒險算是很成功的，先生支持她，放掉圖書業務的高薪工作，做社工服務人群，發揮天賦，孩子要找工作，他也抱著一樣的原則。
李幼鳳丈夫：「我就勸他說，事實上你後來工作賺到多少錢，可能不是你目前考量的重點，要考量的是說，就你的能力、你的興趣裡面，你能夠為這個社會，或為這個，應該說為這個社會或這個團體，能夠付出多少，當你在付出的時候，人家自然就會有回饋給你，那你自然就會得到你應得的。」
李幼鳳得到疼她的丈夫、乖巧的女兒，雖然不是很富裕，小公寓的一角，這個女人，也有自己的書桌。李幼鳳：「因為我們坪數也不大，那房間已經沒有位子，後來，唉呀，無論如何他就客廳清了這個角落，給我看看書啊、弄弄東西啊，加班也要在這裡。」
家是她心中最珍貴的角落，就算社工資源不夠，沒有公權力，工作是那麼繁瑣困難，回到家就能安心，能儲備明天的動力，她希望更多女人能像她一樣幸福；吃完飯，趕著準備明天的上課教材，要去國小加強輔導一群新移民配偶的孩子。
李幼鳳：「他如果沒有從家裡，已經建立到一些比較正向的價值觀，比較正向的行為模式，以後他進入社會以後，他怎樣會有比較好的社會化結果出來。」
要讓新移民配偶的孩子，正面肯定媽媽，也得先讓孩子學會肯定自己，李幼鳳沒有三頭六臂，卻總有不能不趕快執行的工作，今天要犧牲午餐時間去土城，給一群新移民配偶就讀國小的孩子，上表達課程。
李幼鳳：「她不敢講啊，會想要舉手是有表現的慾望，可是不敢把答案講出來，就是一個沒有自信，我們設定都一定沒有標準答案，你只要講的出來就OK，重點是那個過程，所以我就是讓她知道，今天看看她，會不會這一步跨的出來，這一步跨的出來，我們下午就慶祝一番。」
粉紅衣服的小女生很扭捏，坐在課桌最尾端，乖乖地手背在後面，很多事情她看得懂，有想法，但不敢說，但李幼鳳希望新移民配偶的孩子，長大了也能成為快樂自信的新台灣人。
李幼鳳：「你哪裡好棒？」學童：「我會幫媽媽掃地。」李幼鳳：「幫媽媽掃地耶，來，你們還有誰是幫媽媽掃地的？會不會幫媽媽掃地
雖然還是害羞，不敢對著麥克風說整句，但小女生已經跨出了她的一小步，犧牲午餐時間，在孩子心裡，種下一小顆自信的種子，李幼鳳認為很值得。
李幼鳳：「好，一人拿一塊，先一人拿一塊，好來，拿了一塊就可以到旁邊吃。」學童：「拿了在旁邊。」李幼鳳：「好，拿了(到)旁邊，然後(吃剩)丟這邊，我們裡面要開會了，不可以進去裡面吵我們，好不好？」學童：「好。」
要儘量跟孩子好聲好氣，因為一個人的價值高於全世界，孩子也一樣，值得尊重對待，他們是新台灣之子，他們的媽咪，是新加入我們的台灣人，只要願意學習，新移民配偶當然會是能成長、能聆聽孩子的好媽媽，李幼鳳不厭其煩地提醒幾位媽媽，來上課了解青春期的孩子。
李幼鳳：「你們有空的媽媽最好一開始全程(聽)，曉燕你要早一點到，儘量早一點到，尤其是你們幾個，孩子已經要進入青春期的，明華、亞馨、曉燕，妳的妳那個老大也是很早熟，你們幾個孩子都要進入青春期，(孩子)進入青春期對媽媽，更是一個很大的挑戰。」
新移民配偶，也忙著應付台灣生活，嫁來異鄉要勇敢求生存，還要勇敢對家庭付出愛，忙碌的李秀鳳深深了解，這一切都不容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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